文 | 高遠峰

　　AI年中盛宴，上下游齊舉杯，徒留浪潮信息獨傷悲。

　　24日，正處于“AI宇宙中心”的英偉達，亮出第二財季業績，在數據中心業務同增171%的拉動下，以135.1億美元的總營收，全面碾壓華爾街預期。

　　英偉達發布財報的一天前，國內今年最先發布大模型的百度，也公布了二季度業績——營收和凈利潤分別同增15%、44%。李彥宏直言，生成式AI和大語言模型提供了重大市場機會。

　　然而，從英偉達購買大量GPU，做成AI服務器，再為百度文心一言提供算力支撐的浪潮信息，此時卻無法同喜。

　　25日晚，緊隨二者其后，浪潮信息也發布了年中報。但令人大跌眼鏡的是，浪潮信息不僅上半年營收、歸母凈利潤分別同比下降29%、66%，二季度還是十年以來，首次季度扣非虧損。

　　浪潮信息服務器市占率全球第二、中國第一，AI服務器市占率全球、中國均為第一。

　　全世界都高喊“算力為王”，算力龍頭又為何會錯失這場AI年中盛宴?

　　01通用服務器需求衰減，AI服務器GPU短缺

　　財報顯示，今年上半年，浪潮信息營收247.98億元，同比下降28.85%;歸母凈利潤3.25億元，同比下降65.91%;扣非歸母凈利潤0.11億元，同比下降98.7%。

　　據此計算，二季度歸母凈利潤1.15億元，扣非歸母凈利潤-1.6億元。這也成為了自2013年一季度以來，浪潮信息季度扣非歸母凈利潤的首次虧損。

　　在年中業績預告中，浪潮信息表示，公司上半年營收下滑，是受全球GPU及相關專用芯片供應緊張等因素的影響。

　　退回到十年前，2013年二季度，恰好是國產服務器份額首次在國內市場反超國際廠商，而浪潮信息正是拉動國產市場份額的最大主力。

　　十年后，浪潮信息季度扣非首虧的背后，則是AI興起的背景下，服務器行業迎來了重大變局。

　　浪潮信息全部身家都押在了服務器上，其超過99%的營收來自于服務器及部件，且“大金主”集中在互聯網領域。

　　2022年，前五大客戶合計銷售額占比為32.18%，其中第一大客戶占比14.54%，金額高達百億元。

　　據今年2月份在網上流傳的一份調研紀要顯示，2022年，浪潮信息最大的客戶是字節跳動，其次是阿里、騰訊、百度。另外，40%客戶集中在金融、電信、能源、交通等領域。不過，這個比例并未得到浪潮信息官方的確認。

　　過去幾年，為互聯網廠商提供通用X86服務器，是浪潮信息的最大收入來源。

　　然而，隨著互聯網廠商的業務調整，海量的通用服務器需求，正在開始大幅縮水。

　　“對購買服務器的企業用戶來講，今年投資重點用來買了AI服務器了，傳統的服務器基本上就暫停更換了，需要等一等。”有頭部服務器廠商工作人員近期對媒體表示。

　　TrendForce集邦咨詢最新報告顯示，百度、阿里巴巴與騰訊等在內的互聯網廠商，服務器采購臺數均較以往減半。

　　對于浪潮信息的影響，從合同負債的變化中就可以看出。

　　合同負債就是訂貨公司采購前向公司支付的定金。截至今年1月1日，浪潮信息合同負債16.98億元，截至6月30日為17.59億元，半年只增加了0.61億元。而2022年上半年內，合同負債增加了4.16億元。

　　而通用服務器的需求能不能再回升，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。

　　“除非CPU芯片有重大升級，否則通用X86服務器肯定是跟不上需求了。CPU芯片短期內肯定不會有重大改變。”一位云計算從業人士就對光錐智能表示。

　　東方不亮西方亮，通用X86服務器不景氣，AI服務器勁頭十足。 據IDC報告，2021年全球AI服務器市場規模達到156.3億美元，預計2026年將達347.1億美元，復合增速為17.30%，占整體服務器市場規模的比例將從15.25%提高至21.69%。

　　浪潮信息肯定不會不想多賣AI服務器，況且利潤比通用服務器高不少。但眾所周知，臺積電的生產線都快忙冒煙了，全世界還都在等英偉達的GPU。

　　所以，通用服務器需求衰減，AI服務器受限GPU，浪潮信息的業績自然被嚴重掣肘。

　　財務方面，上半年，浪潮信息經營現金流為-51.8億元，長期借款也增加了57.5億元。而且，就在中報發布當天，浪潮信息隨即發布了公司債券發行預案，規模不超過30億元。

　　與此同時，上半年存貨的賬面余額增加了49.25億元，至207.64億元。這無疑占用了大量現金流。值得注意的是，這其中167.37億元是原材料，占比超80%。

　　一邊因GPU短缺業績下滑，一邊經營現金流為負的情況下，大量囤原材料，浪潮信息對于供應鏈的緊張，顯而易見。

　　02“供應鏈之劍”始終懸在頭頂

　　今年，在二級市場上，浪潮信息的股價被形容“在KTV和ICU之間穿梭”，癥結就是供應鏈。

　　年初，趕上國內ChatGPT掀起的人工智能熱潮，疊加數字經濟政策利好，浪潮信息股價一個月時間實現翻番，但3月3日卻突然止漲掉頭;6月，月中股價一字漲停，當月28日又一度遭遇全天跌停。這兩次“過山車”體驗，都是受供應鏈相關消息的影響。

　　服務器產業鏈上游為CPU、GPU、內存、硬盤、主板、PCB(印制線路板)等，PCB國內生產商多的是，深南電路、景旺電子等等，而且供過于求，內存條、主板也是相同情況，但CPU和GPU情況就大為不同。

　　作為X86服務器和AI服務器最核心的部件，CPU和GPU單機價值量占比非常高。

　　據東北證券研報，以浪潮信息的明星產品NF5688M6為例，105萬元的服務器總價值中，8張A800共計71萬元，占比約68%;2顆CPU價格共計10.6萬元，占比約10%，兩項占了78%;一臺通用服務器，通常使用1-2顆CPU，價值量占比也在30%-62%。

　　AI服務器的GPU，英偉達一家獨大。據Counterpoint，2022年CPU的份額情況，英特爾獨占70.77%排第一，AMD排第二，份額為19.84%。

　　2020年，“被英特爾斷供風波”之后，當年浪潮信息便不再披露供應商名稱。但以浪潮信息的市場份額來看，如果沒有英特爾和英偉達，就很難跟得上供給。

　　財報顯示，2022年，浪潮信息采購金額，第一大供應商76.92億元，第二大供應商57.21億元，年度采購占比分別為14.17%、10.54%，前五大供應商合計占比47.83%。

　　有行業人士分析，CPU芯片，國內海光信息是走的X86路線，但一方面性能比英特爾和AMD差很多，另一方面是產能不足，況且自己大股東中科曙光也有服務器業務，更重要的是，x86授權是有期限的，現在沒有辦法升級新的架構;華為的鯤鵬系列，使用的是得到授權的ARMV8架構，也同樣無法得到最新架構升級。

　　龍芯的自主路線，以及開源架構RISC-V，為國產CPU帶來強烈曙光。不過，這些路線還處于早期階段，要擔當重任，尚需時日。

　　所以業內判斷，如果沒有英特爾，浪潮信息CPU供應，短期無解。

　　浪潮信息只能先從，也必須從更重要的AI芯片方面找突破。

　　目前，已有不少國內企業入局AI芯片，包括華為昇騰、寒武紀、天數智芯、燧原科技、沐曦科技、壁仞科技等。華為昇騰、寒武紀已經真正參與到了大模型訓練。在推理端，這些企業的產品在部分場景都已經可以做到國產替代;價格上，也有相對優勢。

　　“大模型的訓練是從0-1實現快速迭代，尤其是廠商為爭搶高地，都在搶抓時間，所以今年還是以英偉達為主，但如果從1-N的推理過程，就可以國產替代。”一位國產芯片企業人士對光錐智能表示，他認為明年國產AI芯片會迎來比較大的趨勢。

　　浪潮信息也看到這一趨勢，從制定行業標準、推動軟硬件融合等方面著手，積極“拉攏”國內芯片廠商。

　　近期，浪潮信息發布了《開放加速規范AI服務器設計指南》，涉及硬件設計參考、管理接口規范和性能測試標準等等;發布的融合架構3.0原型系統，目標是更適應多元算力平臺下，靈活高效協同的要求。

　　浪潮信息服務器產品線總經理趙帥還“力推”開源開放的OpenBMC。BMC是獨立于服務器系統之外的小型操作系統，OpenBMC一個開源的項目，用于開發運行在BMC芯片上的軟件程序。

　　“GPU性能很強，但英偉達是自己去定義GPU，并不開放，這就意味著英偉達自己拉動整個生態，除了英偉達，全球再沒有一家企業能夠獨立拉動生態。”趙帥在OCP China Day 2023(開放計算中國社區技術峰會)對媒體表示，所以要拉動上下游更多伙伴，一起促進技術不斷迭代，供應鏈不斷完善，價格不斷降低，“從而追上，甚至趕超英偉達生態。”

　　然而，浪潮信息在這方面注定道阻且長。

　　英偉達并行計算和編程平臺CUDA，已經實現了與算法客戶的強綁定，這甚至被認為是英偉達的最強護城河。據《中國電子報》，有算力芯片企業表示，要想打開市場，短期內必須兼容CUDA生態。如果不兼容CUDA，客戶的使用成本會極大增加。

　　而且，面向推理，英偉達也在推陳出新。8月初，黃仁勛剛展示了自稱“會瘋狂推理”的超級芯片——GH200，由72核Grace CPU和4PFLOPS Hopper GPU組成，每個GPU的容量達到*** GPU的1.7倍，帶寬達到***的1.55倍。

　　03算力龍頭的“面子”和“里子”

　　浪潮信息及其母公司浪潮集團，是我國服務器的開拓者。

　　1993年，浪潮集團研制出中國第一臺小型機，并設立了專門的服務器事業部，后來服務器業務獨立了出來，就是現在的浪潮信息。

　　2010年左右，中國互聯網產業開始爆發，云計算隨即興起。浪潮信息也在這個時候開始下注互聯網行業。

　　浪潮信息成立互聯網行業部，牽頭研制了中國第一臺——整機柜服務器SR，正是這個產品經過迭代，再加上浪潮信息不斷滿足定制化需求，并大幅縮短研發和供貨周期，深度綁定了阿里、百度等大型互聯網廠商。

　　在過去互聯網行業崛起、也是云計算興起的十年，全球服務器市場規模翻了一倍以上。浪潮信息也隨著時代浪潮，營收規模一路狂飆，走向現在的服務器全球市占率第二，國內市占率第一。

　　但與此同時，浪潮信息卻也逐漸走入了技術溢價低、利潤微薄的境遇。

　　服務器行業處在中游，本身就對上下游的議價權弱，而押注互聯網的浪潮信息，利潤空間更小。

　　浪潮信息上游是英特爾、英偉達、AMD等芯片企業，憑借過硬的技術掌握話語權;下游是阿里巴巴、百度等大型互聯網廠商，需求量大，但這類客戶在招投標采購時會重點考慮結算周期，并且要求的賬款期限一般較長，最終導致的結果，就是浪潮信息利潤被壓縮。

　　據《大數網》消息，華為此前做服務器市場的時候，始終保持在25%以上的毛利，低于這個利潤，比如互聯網行業，華為服務器就不會涉足。

　　但為了規模，浪潮信息堅定地選擇了賺這份“辛苦錢”。

　　2013年，營收42億元，歸母凈利潤1.45億元;2023年上半年，營收247.98億元，歸母凈利潤3.25億元。

　　(浪潮信息2013年—2023年上半年營收、歸母凈利潤情況    圖源：Wind金融終端)

　　十年間，毛利率始終沒有超過20%，凈利率沒有超過5%。今年上半年，毛利率11.4%，凈利率1.26%。

　　(浪潮信息2013年—2023年上半年毛利率情況    圖源：Wind金融終端)

　　浪潮信息的 毛利率不太像科技公司，2022年，全部557家科創板公司中，大約491家毛利率超過20%。

　　浪潮信息的 研發投入也偏低 ，近五年的研發投入在4%-6%區間，今年上半年達到5.98%。但2022年科創板公司，半數以上研發投入占比都超過了10%。

　　反觀浪潮信息的上下游，可是越來越“硬科技”。

　　下游的云廠商和互聯網大廠，都已經開始在AI芯片領域自研布局了。

　　比如阿里在2019年發布了AI芯片含光800;百度2018年推出昆侖1代AI芯片，昆侖芯2代系列產品，已經在2021年8月量產;稍微慢一點的騰訊也在2021年發布了視頻處理芯片“滄海”和AI芯片“紫霄”，最新消息“滄海”已經量產并投用數萬片，“紫霄”也已在內部業務中投用;字節今年8月宣布自研的視頻編解碼芯片已經出片。

　　大廠造芯解決技術自主問題之外，更重要的還在于成本和效率。前文已經提到，AI服務器價值量最大的是依然是芯片，如果AI芯片自己都能造了，服務器未來會不會自己自足?百度早在2019年，就已經基于昆侖芯，發布了自研昆侖云服務器。

　　上游的英偉達，也已經不滿足于CUDA護城河，開始構建硬件生態。在今年COMPUTEX大會上的全家桶，其中一項就是MGX的服務器標準。英偉達已經合作主板制造商和原始設計制造商(ODM)公司，目標提供一百多種不同的服務器設計。

　　當然，浪潮信息也表示，正在研發下一代AI服務器產品。不過是“基于新一代更高算力核心部件和技術，進一步優化整機系統架構”。同時也坦言，芯片功耗和互聯速率的持續提高，給下一代產品研發設計帶來挑戰。

　　別忘了，除了強勢的上下游，浪潮信息也還需要面對新華三、超聚變、中科曙光、聯想等一眾同行的挑戰。此時，大家都緊盯著新機遇，并正在通過差異化戰略，搶占市場。

　　如果再說回供應鏈，這些品牌廠商還將共同面對ODM廠商的競爭。ODM廠商以臺系廠商為主，供應鏈方面的問題相對更少。且據國海證券最新研報，全球服務器品牌中，互聯網企業的貼牌服務器出貨量增速已經超過傳統服務器品牌商。

　　時代的劇變，帶給浪潮信息的挑戰實屬不小。不過，作為國產服務器的重要開拓者，浪潮信息毋庸置疑也還是有自己的基礎，也正在想辦法跟緊時代。

　　在“雙碳”戰略的大環境下，液冷已經成為數據中心的確定趨勢。除了在推進國產芯片生態方面努力做嘗試，浪潮信息也已經在踐行“All in 液冷”戰略。

　　據浪潮信息介紹，公司已經建成了亞洲最大的液冷數據中心研發生產基地，年產能超10萬臺，并實現了業界首次冷板式液冷整機柜的大批量交付。

　　此外，浪潮信息也不再局限于底層算力，開始在上層算法布局。不僅發布了“源1.0”大模型，還上線了開源開放平臺。2月浪潮信息曾表示，API服務免費開放，相關應用也在開源開放平臺免費開放，但尚未產生實際收入。

　　AI時代，一切都將被重塑，包括巨頭的命運。